“看向你？”姜艾重覆了林旭所說的話， 隱約捕捉到一些不太露|骨的， 隱秘的含義。

兩人對視， 都有片刻的停頓。

寬敞的公交車穩速前行，窗外形形色色的燈光照射進來，映在面孔，明暗交織。

“對啊， ”林旭張了口，活動了有些僵硬的肩膀，“怎麽看我也比季遠那個面具臉好很多吧。”

林旭倒是很有自信，姜艾忍不住輕笑。

“而且，”林旭挑眉，“你也說過，我這張臉是很好看的， 我就坐在你的旁邊，你為什麽要舍近求遠去看季遠？”

只是單純地對季遠有意見吧……姜艾嘆了口氣， 覺得這兩個人關系好像越來越糟糕了，短時間內別說和好， 只要不往更糟糕的方向發展就謝天謝地。

公交車停下，林旭提了書包，站在門口的時候突然開了口，“姜艾， 你明天下午有事嗎？”

明天下午是放假時間。

“沒有，”姜艾搖頭。

“那行，”林旭扭頭看她， 露出個笑容，“明天見。”

看著他跳下公交車，姜艾眨了眨眼，不知林旭還有什麽要和她分享的。

姜艾在林旭下車三站後下車，回到家裏時，姜錄已經在家。

姜艾看到他和往常一樣躺在沙發上看些書籍，仿佛前幾天醉酒事件未曾發生。

一切又歸於平靜，就像這幾年來的每一天一樣，姜錄又成了那個溫和可靠的大人，好像他手機裏未撥通的號碼是姜艾生出的錯覺。

“下午吃飯了嗎？”姜錄放下手中的書籍，看向姜艾。

“吃過了。”姜艾回答。

“明天我一整天都要加班，”姜錄說了明天的安排，“你中午記得吃飯，高三多吃一點營養才能跟得上，你們正是用腦子的時候。”

“好。”姜艾背著書包走向臥室。

姜錄看著女兒的背影，想起今天同事和自己討論孩子的時候，對方說得頭頭是道，他卻似乎並不太了解自己的女兒。

“姜艾，”姜錄開了口，詢問自己的女兒，“你有沒有想過將來要做什麽呢？”

姜艾停下腳步，有些疑惑地看向姜爸爸。

姜錄輕咳一聲，“沒什麽別的，只是覺得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……我應該多聽聽你的看法。”

“我也不是很清楚，”姜艾認真思索了一下，“但是肯定不會當醫生。”

醫生職業的姜爸爸捂住心口，“……是我讓你覺得這個職業不好嗎。”

姜艾對上姜爸爸受傷的表情，“……也不是不好，實在是太辛苦了。”

姜錄突然有點後悔培養女兒誠實的美德，“是這樣呀。”

“但是我知道你很喜歡現在的工作，”姜艾說，“我也想像你一樣做自己喜歡的事。”

這已經比大多數人都要酷了。

姜艾離開客廳，回到臥室。

姜錄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，後知後覺地感慨，“姜艾已經長大了啊……”

印象中明明只是個小孩子，現在卻已經有了對未來的思路，單單從這個角度看的話，她倒是和她媽媽有著相似的理性。

姜艾非常在意林旭為什麽問她有沒有時間，但是第二天，林旭完全沒有要透露的模樣。

姜艾好幾次欲言又止地看著林旭，希望他能夠透露一二。

然而林旭這個人像是完全沒有看到姜艾的期待一樣，非常淡定地略過了她的表情。

這種和平時完全不同的反差讓周凱忍不住用胳膊懟了林旭，問出心中的疑問，“你搞什麽幺蛾子？”

林旭一本正經地看他，溫文爾雅，“哪裏有？我今天有什麽不對嗎？”

哪裏都不對。

周凱的難過成倍增加，“得了，你這個正經的樣子是在學季遠嗎？別惡心我了。”

這幾人的微妙狀態一直持續到整個上午的課程結束。

高三課程一般都是較早結束的，後面幾個月的時間都用來鞏固和練習所學的知識。

當物理老師合上最後一本書，告訴大家今後的物理課都是重覆這些知識後，學生們露出了“該來的還是來了”的悲傷表情。

更加枯燥的生活在等待著他們。

姜艾不在這些行列，她甚至要松一口氣。

姜艾屬於笨鳥先飛的類型，她沒有季遠，黎青和林旭那種天才的腦子，學習反覆的內容對她來說反而有好處。

物理老師離開教室，今天的學習結束，教室裏的人也開始收拾東西離開。

林旭起身，早將書包收拾好的姜艾立刻抱著書包，跟著站起來，一副小跟班的模樣。

林旭抿了下嘴，掩飾自己的得意，盡量讓自己表情淡淡。

姜艾跟在林旭身後，出了教室門，姜艾就問林旭，“是有什麽重大消息告訴我嗎？”

林旭揉了揉手腕，好像突然變得柔弱，手臂很酸痛的樣子，“你知道哪裏有可以吃午飯的地方？”

“我知道，”姜艾非常配合地點頭，“我家門口有一家米粉店，很好吃。”

林旭做作的柔弱收斂，看向姜艾，有點結巴，“你、你家？”

“嗯嗯，”姜艾繼續點頭，“我爸爸今天不在家，你可以來我家玩。”

林旭原本揉自己手腕的動作變為捏，疼痛讓他清醒了一些，“哦。”

態度突然變得乖巧起來。

“我是說，我可以去。”林旭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，一樣意思的話，他為什麽要重覆說。

姜艾所住的小區是有十幾年歷史的老小區了，從她有記憶起就住在這裏。

林旭打量著小區門口的街道，擁擠且嘈雜，比他租住的那一片要熱鬧許多，也比他真正的家要有煙火氣。

冬天吃一碗熱乎乎的米粉是件很滿足的事，飯後姜艾帶著林旭去了她家。

“我家平時沒有人來，”進了門後姜艾才反應過來這件事，“沒有備用拖鞋，你先穿我爸爸的拖鞋可以嗎？”

“嗯。”林旭點了頭，打量姜艾的家。

姜艾家其實挺大的，兩個人住顯出幾分冷清。

和林旭那種原本就東西少的冷清還不一樣，生活雜物其實很多，仔細看能夠找到成年女性和小男生的痕跡，聯系到姜艾的家庭情況，就成了一種充實的空洞。

“你先坐著，我放一下書包，然後去給你倒飲料，橙汁可以嗎？”姜艾換了拖鞋，著急著去放書包。

林旭輕咳了一下，說的卻和姜艾問出的問題完全不沾邊，“我能……跟著去你房間看一下嗎？”

“可以啊。”姜艾完全沒有壓力，笑了笑，“你送我的錦旗我還掛在墻上呢。”

林旭摸了一下鼻子，跟著姜艾去了她的臥室。

非常……冷淡風的臥室風格，並沒有哪裏特別的，唯一矚目的是堆放在桌上的學習資料，但是哪個高三學生的桌上沒有這樣成堆的資料呢。

姜艾出去倒飲料，林旭的目光從錦旗上移開，看向別的方向。

靠在門口的架子上，擺放著一些小東西，一看就是出門前方便拿的位置。

有頭花，卡子，小瓶噴霧，唇膏，甚至……半塊橡皮。

這些瑣碎的東西並沒有引起林旭的註意，他完全被另一件物品吸引，忍不住伸了手取下。

這是一頂純黑色的帽子，帽子正面有一個D的字母，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特別的。

可林旭知道，這頂帽子並沒有那麽普通……至少它沒有外表看起來那樣樸素。

林旭深吸了一口氣，將帽子翻轉過來，看到帽子內部的圖案。

這頂帽子的內襯是星月圖案，大大的月亮幾乎占滿半個內襯。

記憶瞬間拉扯到初中，那個悶熱的夏日，夜晚卻讓人發冷。

冰冷的空氣，吵鬧的蟬鳴，無人的街道，以及空氣中淡淡的草木氣息……感官的碎片匯聚一起。

林旭終於下定決心離開那個家，在淩晨的時候偷偷出了門，打算從此和家裏劃清界限。

他不知道該往哪裏走，只是盲目地認為離家遠一點就行了。

整個街道一片安寧，除了他就是昏黃的路燈，他那時和游魂也沒有區別了。

他不知路經多少路燈，穿行過多少馬路。

大風使得他壓低帽檐，裹緊身上的外套，看到跨越潺潺流水的石橋。

夜色讓石橋也增加了一分奇異的魔幻色彩，黑漆漆的天空仿佛要把整個世界吞沒。

這個世界只有他了。

林旭聽著風聲，他擁有了空蕩蕩的自由。

他終於擁有了他期盼的東西，誰也不能對他喊叫，也不能用棍棒敲打他，說他是不孝子。

一步步走過石橋，林旭看到這個夜晚他見到的第一個人……一個和他一樣大的女生。

女生穿著單薄的睡衣，坐在人行道上，頭埋在膝蓋處。

看上去像是個麻煩，林旭壓低帽檐，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過。

反正和他沒有關系，大概是什麽脾氣很大的大小姐吧。

林旭走了幾步，眼看著要經過這座石橋。

腳步突然停下，林旭有些不耐煩地扯了一下自己的運動外套。

那家夥穿的是睡裙，好像是沒有袖子那種，石橋上風可是很大的。

林旭看了一眼遠處星星點點的路燈，蜿蜒出一條明亮的路線，是他決定前行的方向，他折回腳步。

那個女生果然還坐在那裏，林旭脫了運動外套披在對方身上，看到女生似乎想要擡頭，林旭拿下帽子，扣在她的頭上，遮掩了對方的視線。

那是個很乖的女生，他扣上帽子後，她抓了帽檐，果然沒有再看向他。

托她的福，站在石橋上的他眺望遠方，那是林旭整個夜晚第一次擡頭望向天，他看到高處懸掛的明亮月色，是滿月。

“那個帽子……”拿著飲料回來的姜艾看到林旭手中的帽子，打斷林旭的回憶，“是我的幸運帽子。”

林旭垂了眼，想起姜茁是在石橋那裏溺水的。

如果他當時見到的女生是姜艾，那麽那時的她……

“是讓我繼續活下來的帽子，所以我一直都珍惜著。”

中秋節快樂啊，小可愛們~~

不用愁了，姜艾的回憶我直接指路28章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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